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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话杨扬:为什么我们比任何时候都需要奥林匹克?
这个时代,可能比任何时候都需要奥林匹克
2021年12月6日,距离2022北京冬奥会开幕不到60天,我们在上海采访了《名人面对面》的一位老朋友,也是中国冬奥历史上的一位关键人物,杨扬。
△杨扬
北京冬奥会临近,杨扬作为2022北京冬奥组委运动员委员会主席,每天要应对各路媒体的采访拍摄,参加大小工作会议,一刻都不得闲,时刻保持着即将滑向“北京冬奥”终点的冲刺状态。
杨扬:因为东京奥运会已经办了,而且同样是在非常巨大的压力下办的。从东京奥组委到国际体育界,大家付出了巨大的努力。就北京而言,我们从一开始就向全世界承诺,我们会全力以赴保障冬奥会顺利进行。从国际社会来说,尤其我们叫Olympic family(体育大家庭),大家也是这个目标。在过去几个月的工作当中能够感受到,像国际体育单项组织,国际奥委会,世界反兴奋剂机构等相关的体育组织,都在全力保障冬奥会可以顺利进行。
“全力以赴保障冬奥会顺利进行”,类似的话,杨扬一天要说无数遍,说给全球时刻关注着2022北京冬奥会的媒体和镜头,也说给她自己。在杨扬心里,“全力以赴”不是空头口号,而是她这些年来用尽所有力气在做并且坚信的事情。
23年运动生涯,杨扬得过59个世界冠军,是获得世界冠军头衔最多的中国运动员。从中国第一位以运动员身份当选的国际奥委会委员,到有史以来首位当选的女性速滑理事,再到如今的2022北京冬奥组委运动员委员会主席,和世界反兴奋剂机构副主席,杨扬从未离开过冰雪和奥林匹克。
△2015年,杨扬参与北京冬奥申办
2022年,冬奥会的主办城市是北京。2015年,怀孕七个月的杨扬坚持参与北京冬奥会申办,申奥现场,一身淡蓝色西装,一场细腻的陈述,给人们留下深刻的印象。
我觉得当下这个分裂的时代,可能比任何时候都需要奥林匹克。盛世的时候,我觉得奥运会更像一个大party,它把大家带到一起庆祝。每个国家都会把自己最酷的科技,最先进的技术,通过奥运会展示出来。但在当下这个分裂的时代,在疫情阴影笼罩的时代,我觉得更需要决心和毅力,去把奥运会举办起来,把大家带到一起。这个时候运动员克服这么多困难的决心,才更加能引起人们的共情。
我觉得奥林匹克也好,运动员也好,能够给处在这个时代的人们打开一些思路,带来一份激励,就已经很了不起了。
新冠疫情对备战奥运的运动员,对奥运会的举办国和所有服务于冬奥会的工作人员来说,都是一种挑战。
而且因为911恐怖袭击的发生,我们去之前在签证等各方面上的程序,都比以前要复杂。我记得到盐湖城的时候,到处有检查,有警犬,气氛非常紧张。但你就觉得,似乎越是这样好像越安全。你似乎是在跟恐怖主义做对抗,好像你会变得更加坚定一点。
我因此就联想到疫情下现在在备战的运动员,我相信他们是非常不容易的,能够保证训练,保持比赛。而且他们是在跟无形的敌人做抗争。但我相信那份决心,大家都是一样的。
2002年盐湖城冬奥会赛场上,杨扬在短道速滑女子500米和1000米比赛中接连夺冠,为中国实现了冬奥金牌“零的突破”。杨扬说,恐惧不会削弱梦想,而是让梦想更加坚定。恐怖主义没有阻挡我们追逐梦想,也无权夺走每个人参加奥运会的权利。
无论是疫情也好,“政治抵制”也好,都不应该以运动员的梦想作为代价。对运动员来说,可能四年甚至更长时间的努力就白付出了。因为大多数运动员只参加过一届奥运会,可能他从小的梦想,努力了十几年的事情,就白付出了。对观众来说也是巨大的打击,眼睁睁看着别人的努力白费了,即便他不是当事人,也会是信念上的打击。更重要的是,如果“政治抵制”成功了,可能我们就不单是生活在疫情的恐惧之下,还有政治恐惧。
受新冠疫情影响,2020东京奥运会延期一年,于2021年7月23日开幕。东京都申奥委员会事务局局长、东京都议员铃木隆道说:“最终让我们决定如常举办奥运会的是,要对各国运动员,对所有为奥运会付出努力的人,有一个交代。特别是疫情之下,奥运会为我们带来的是希望。”
2021年7月,杨扬以世界反兴奋剂机构副主席的身份参加了东京奥运会。
另外,我看到东京奥运会很多赛场外摆了牵牛花,其实并不是很漂亮的那种,但都是小朋友为奥运会,提前在学校里种下的,算是小朋友的一个心意。从奥组委会来说,它还是保护了奥运的,保护了它很让人动情的那一面。能够让我们有点失落的情绪,得到一些安慰和感动。
△东京奥运会赛场外种有很多牵牛花
田川:您说奥运会从发起到现在,呈现给世界的,就是每个普通人向往的美好世界应该有的样子。这个“应该有的样子”,是怎样一幅画面?
杨扬:应该是公平的,相互尊重的,和平的,没有歧视的……这些都是。比如奥运期间在奥运村里,我们有来自全世界不同肤色、不同信仰、不同国家的运动员,我觉得那种场面特别好。比赛场上我们全力以赴,在尊重规则的情况下,拼得你死我活。有了输赢后相互地折服,这就是奥林匹克的魅力。我们希望世界有一天也可以是这个样子,不再是猜疑、相互使坏的。我们希望通过奥林匹克,通过体育精神,让世界变得更好。因为很多时候我们相互的猜忌,相互的质疑,都是因为有距离,你没有机会真正地去交流。一旦我们创造了这样的机会,可以把大家聚到一起,我觉得这是奥林匹克最大的价值。我们没有任何决定权,但至少还有影响力和能力,能够把大家带到一起去感受那份美好。
只要运动员的问题解决了,奥运会就成功95%了
我们见到杨扬时,她正在接受一家杂志的平面拍摄。和赛场上那个穿着战袍,蹬着冰刀的短道速滑运动员杨扬不同,眼前的杨扬化妆、造型,穿时装,摆POSE,闪光灯一个接一个,像极了专业的时尚明星。唯有身上的那股飒劲儿,让人确定,这就是杨扬。
△杨扬
从1998年到2006年,杨扬参加了3届冬奥会。1998年长野,22岁的杨扬参加的两个单项都被判犯规,只和队友拿到了一枚3000米接力银牌。2002年盐湖城,杨扬站上了冬奥会的领奖台,拿到了中国冬奥会历史上第一块冬奥金牌。2006年,都灵冬奥会以1000米铜牌告终。杨扬说她的职业生涯足够圆满。几个月后,杨扬正式宣布退役。
退役后,她活跃在国际奥委会,国际滑联,世界反兴奋剂机构等多个国际体育组织。奥运会和冰雪运动,依然是杨扬每天工作生活的一部分。
田川:您一直提倡要做一个“以运动员为中心”的冬奥会,细到每一针,每一线都要为运动员准备好。
杨扬:对。2016年年初,我们就成立了运动员委员会,由我和另外18名运动员同事一块儿负责。委员会成立之初,大家可能会把委员会定位为“形象大使”,因为运动委员会在中国制度的建设里,还是比较新鲜的。我是因为从1999年就在国际滑联的运动员委员会,一直到2018年又在国际奥委会做了八年运动员委员会委员。这些工作经历让我非常期待有一个机会,带领大家一起,把运动委员会做的很实在。
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开会的时候,我提前就在群里跟大家说,每个人就从运动员的角度出发,提几条意见和建议。大家都是从自己的亲身经历里提,最后我们总结出来48条内容,比如宏博的针线包,李妮娜无障碍通道的开放,李妮娜经历过受伤去领奖,结果因为轮椅准备不足,坐的是超市的购物车,很尴尬。我记得当时我们分享各种参加奥运有意思的经历,尴尬的经历,大家都笑翻天了,因为都是我们的切身感受。
从1999年第一次前往洛桑参加国际滑联的工作会议,已经过去23年了。杨扬记得自己在国际会议上的第一个提案是,希望在短道速滑比赛中使用护颈。第一次出国参会后回国,杨扬在体育馆最醒目的地方贴上了“禁止吸烟”四个字。不断为运动员的权益发声,是杨扬这些年来一直在做的事。
2019年,杨扬当选世界反兴奋剂机构(WADA)副主席,这是中国人首次进入该机构的最高领导层。
怎么评判、监督运动员服用兴奋剂的问题,其实有各种各样的声音,但对我来说,如果他是干净的,我们就要保护他的权益。有的时候规则也不是百分之百就是合理的,这个情况是存在的。但首先,规则就是规则,是我们不能触碰的底线,我认为这是做运动员非常有必要的一个责任。处罚还是要有的,但是干净的运动员,我们还是要保护他们的权益。
田川:从1998年第一次参加奥运会,到现在要在自己家门口,作为一名奥运会的服务者,您的心情是怎样的?
杨扬:我就像一个好客的主人一样,特别期待他们的到来,想向他们展示家里最好的东西,把我们最热情的服务给到他们。另一个角度是,我也特别理解运动员带着梦想参加奥运会的心情。我自己当年也是,到美国、意大利、日本参加奥运会。我也期待他们能够像我一样,能在中国实现他们的理想和梦想,因为那种感觉太美好了。所以有机会做一个服务者,我从内心觉得是很幸运的一件事,某种程度上,我觉得也是奥林匹克精神的传承。